我握着那个陌生的黑色包装袋，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。刚才她隔着门缝递出这个包时，那双眼睛里闪过的情绪我至今读不懂——是愧疚，是恐惧，还是某种更复杂的东西。

　　段晓妍的声音透过房门传来，冷淡得像十二月的雪。这个曾经在高中时期让我胆战心惊的名字，如今竟然成了我的妻子。

　　包装袋里装着什么，我不敢打开。就像十年前那个被她推倒在走廊里的少年，我依然在她面前显得那么无力。

　　三个月前，我刚刚结束了一段失败的恋情，正在出租屋里颓废地刷着手机，突然接到母亲郗晓华的电话。她的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焦急。

　　宇辰，你得回来一趟，家里出事了。我放下手中的泡面，心里咯噔一下。母亲很少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，上一次还是五年前父亲查出胃癌的时候。

　　你爸的工厂欠了段家两百万，人家说要收房子抵债。母亲的声音颤抖着，段叔叔提了个条件，说如果你愿意娶他女儿段晓妍，这笔债就一笔勾销。

　　这个名字在我脑海中炸开，瞬间将我拉回到十年前的高中时光。那时的她是班级里的风云人物，美丽张扬，身边总是围着一群崇拜者。而我只是个瘦弱的转学生，戴着厚厚的眼镜，成绩虽好但存在感几乎为零。

　　我记得那些被她故意撞掉书本的日子，记得她在我桌子上倒水时的得意笑容，记得她当众嘲笑我写的情书时全班哄笑的声音。那份情书本来是写给班长冯雨薇的，却意外被她发现了。

　　郗宇辰这种书呆子也配写情书？她站在讲台上，声音清脆得像银铃，却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我心上。

　　我也希望是玩笑啊。母亲叹了口气，但段叔叔说他女儿主动提出的这个条件。说是要弥补当年的过错。

　　我几乎不敢相信自身的耳朵。那个高高在上的段晓妍，那个让我在高中三年里活在阴影下的女孩，竟然主动提出要嫁给我？

　　听说前几年在国外，刚回来不久。详细情况我也不太清楚，只知道她现在很少出门，性格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。母亲的语气有些担忧，宇辰，我知道这样要求你不公平，但你爸的身体本来就不好，如果房子被收走...

　　我闭上眼睛，脑海中浮现出父亲佝偻的背影。这些年他为了还债已经累垮了身体，如果再承受失去房子的打击，恐怕真的撑不住了。

　　挂掉电话后，我呆坐在出租屋里很久。窗外是这座陌生城市的霓虹灯光，闪烁不定，就像我此刻的心情。

　　那天晚上，段家的人来了。段叔叔段志刚还是记忆中的模样，只是多了些商人的精明。他身边站着一个女人，身材纤细，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，长发及肩，安静得像个陌生人。

　　那双曾经狂傲不羁的眼睛变得温和而深邃，脸上没有了当年的飞扬神采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心疼的沧桑。她看起来那么安静，那么脆弱，完全不像记忆中那个张牙舞爪的女孩。

　　这声哥哥让我整个人都僵住了。记忆中那个在众人面前羞辱我的女孩，竟然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叫我哥哥。

　　空气仿佛凝固了，谁都没有开口。我偷偷观察着她，发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，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。

　　对不起，高中的时候，我对你做的那些事。她低着头，声音越来越轻，我知道这句道歉来得太晚了，也知道你可能永远都不可能原谅我。但是...

　　我想问她为什么，想问她这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，想问她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。但看着她颤抖的身影，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。

　　毕竟段晓妍曾经是这里的风云人物，而我只是个普通的外地打工仔。很多人都在猜测这场婚姻的真正原因，各种版本的流言满天飞。

　　有人说段晓妍在国外犯了事，回来避风头；有人说她得了绝症，想找个老实人托付终身；还有人说这只是两家的商业联姻，就没有感情可言。流言蜚语我不在乎，但段晓妍的反应却让我担心。

　　订婚后的那一段时间，我搬回了家里。父母对这门亲事还是有些忐忑，毕竟段家的条件比我们好太多。但看到债务危机得到解决，父亲的精神情况明显好转了很多。

　　段家的院子很大，种着各种花草。我在梧桐树下找到她时，她正在看一本外文书，封面是我不认识的文字。

　　我没有再追问，在她身边坐下。梧桐叶正黄，偶尔有几片飘落下来，落在她的肩膀上。她没有拍掉，任由它们停留。

　　答应这场婚姻。她转头看向我，眼中有种让人心疼的脆弱，你明明可以拒绝的，为何需要答应？

　　那一刻，我看到了她眼中的恐惧。不是因为我的问题，而是因为什么更深层的东西。

　　接下来的两个月里，我们开始了一种奇怪的相处模式。我会定期去段家看她，她也会偶尔到我家来坐坐。我们聊书，聊电影，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，但从不涉及过去和未来。

　　她很聪明，学识渊博，谈吐优雅。这让我认识到高中时期的她其实一直都很优秀，只是我那时太关注她对我的恶意，忽略了她的其他方面。

　　但她也很脆弱，脆弱得让人想要保护。有时我会发现她在发呆，眼中有种深深的悲伤。每当这时，她总是很快回过神来，对我微笑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
　　但我总觉得他看段晓妍的眼神有些奇怪，不像是看女儿，更像是看一个需要小心处理的易碎品。

　　晓妍的身体不太好。有一天，段志刚把我单独叫到一边，婚后你要多照顾她，不要让她受刺激。

　　什么刺激？任何刺激。他的表情很严肃，她现在的状态还不稳定，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。

　　段志刚沉默了很久，最后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：结婚后你就明白了。有些事情，只有她自己愿意说才有意义。

　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，想着明天就要和段晓妍成为夫妻，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。这个曾经让我痛苦不堪的女孩，即将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。

　　我不知道的是，在段家的房间里，段晓妍也在失眠。她坐在窗台上，看着月亮，眼中有我从未见过的绝望。

　　段志刚邀请了全县城的头面人物，红绸彩带拉满了整条街。我穿着新买的西装，感觉像在做梦。

　　段晓妍穿着白色的婚纱，美得让人移不开眼。但我注意到她的化妆很浓，几乎遮盖了所有的瑕疵。她的笑容很完美，完美得有些不真实。整个婚礼过程中，她都表现得很配合，该笑的时候笑，该说的时候说，就像一个训练有素的演员。但我可以感觉到她内心的紧张，因为她的手一直在颤抖。

　　宴席上觥筹交错，宾客们纷纷向我们敬酒祝贺。我不胜酒力，很快就有些醉意。段晓妍一口酒都没喝，只是安静地坐在我身边，偶尔回应客人的祝福。

　　我注意到她的几个高中同学也来了。她们看段晓妍的眼神很复杂，既有好奇，也有同情。

　　那个女生不敢再说什么，但我看到她眼中的担忧。显然，她们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。

　　婚礼在晚上八点结束，宾客们渐渐散去。我和段晓妍被送到了新房——段志刚为我们准备的一套小别墅，装修得很温馨。

　　新房的布置很用心，到处都是红色的装饰。卧室里铺着大红色的床单，墙上贴着喜字，梳妆台上摆着鲜花。

　　段晓妍站在房间中央，看着周围的一切，脸色越来越苍白。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，呼吸也变得急促。

　　我想去安慰她，但她的反应让我不敢靠近。她蜷缩在墙角，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，拒绝任何人的触碰。